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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面包西施

第一章 面包西施

相善会导致恶果,相爱会导致怨念,满目疮痍,是这残破不堪的世界。

在这悲怆的剑冢上,寻求人生的意义。

你是否依然坚守着信念,苏醒着,手中握着溃烂了的越冥血花。

你是否已然有了觉悟,这是挥洒着忧伤的残冬,干涩的雨滴化作了你的眼泪

破晓的黎明,只为落败。

虚假的战士啊,娜者哀悼的不是为你响起的亡歌,即便如此你也愿意承担吗。

一切...不过是人类的病啊。

黄金的水晶吊灯上,荷花般的灯座在节能灯的忖托下格外耀眼夺目。

披着焦黄硬衣的布里,圆鼓着身体炫耀着流畅线痕的牛奶哈斯,相互簇拥着,舒适的仰躺在编织着优美网纹的辫子篮里。潘妮托妮被绚丽多彩的蛋糕围绕,散发着浪漫爱情的幽香。佛卡夏顶着柔软玲珑的香草躲在样式各色的披萨里。摩提和欧培拉跨越了国境,隔着展示柜的玻璃,遥望着纯黄小头状花序下摇摆着翠绿身姿的天蓝苜蓿群。

一缕铺着香气的热雾盘空而起,稍早还未有阳光,绵密的奶泡上,呈着梦幻般三叶草拉花的卡布奇洛驱走了全身的寒意。他今天依然来地很早,手握着醇香的咖啡呆坐,痴望着展示台上,紫黑的檀木框里挤压着的形态完整,体型稍大的三叶草标本,翡翠绿里夹杂的淡黄蕴藏着岁月的气息。

就像是在苦思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,但管他绞尽脑汁在费劲个什么,也是没人能看明白的,指不定就是在脑补着久久不能忘怀的梦呢。

“来,这是今天的份”

婉转清脆如涓涓细流的声音流入他的耳里,将他堆叠的思绪阻地烟消云散。

一头冷棕色的头发,两束蜈蚣辫缠绵着,沿着后脑勺倾斜,搭在左肩上,末梢则由镶有银色卷草纹的黑色布帯捆在一起,就像耷拉着翅膀的蝴蝶停驻在上面。

罗韵心从里屋端着面包篮子走了出来,将隔着竹壁透出热气的篮子小心翼翼地递在他手里。

“刚出烤箱正新鲜的凯撒森梅尔,你回去了再放一下,嗯...应该就差不多了”

不同于布里,凯撒森梅尔肩负着的是焦黄的脆衣,雪白的罂粟籽淘气的在上面跳着舞,典雅的风车刻痕好像缓缓的随风而起。

望着铺满篮子,这样颇具特色,始源于奥地利的面包们,一阵酸心感升起,他决定再试一次,而这次一定要成功。

他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缓缓地放在铺着卷毛边红色桌布的柜台上,吞吞吐吐的说道:

“婶,大概...就是...这么多,你看看...”

那自然是话才说道一半。

在他攥着的东西露出隔着白边,凹凸出排列整齐的绿沈手感线的时候,罗韵心刚柔并济的轻吼便猛地扎进了他的心里。

“小飞!!”

精致的黛眉微微翘起,如同一只娇小的飞鸟,轻轻地盘在那双闪着凌厉目光的褐色眼睛上,柔软的粉唇下杨,挂在线条优美的鼻下,互相配合着,罗韵心正将她的不满,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俊俏的脸上。

啊,果然又是这样。

罗韵心每天会为他们准备好这些凯撒森梅尔们,还有他会拿回去加热的,冰凉的盒装特仑苏,有时还会附加一些黑加仑干,并且每次附加这些干瘪的“黑珍珠”们时,罗韵心都对他解释说,这是当天用剩下的部分。

还有最重要的一点,他觉得这是婶婶做的最过分的一点,那就是不收钱,可他始终都无法拒绝她不收钱的好意。

他一脸愧疚的把钱又收了回去,受到轻吼还未恢复的大脑此时并不能为他提供援助,想要说什么,却半天说不出来。还是不说了,这样更好一点。

他每天都会做一番这样的尝试,结局当然也都是今天这样。

罗韵心每天起来的都很早,每每开店,皎洁的月光都会透过玻璃,逍遥自在地在熟睡中的天蓝苜蓿群上留下自己来过的印迹。一般这个时候门前冷落鞍马稀,其他人还在被窝里揣着美好的梦傻笑着。

他也起得很早,凌晨死寂的夜空总有一股幽深的气息,扰乱着他的思绪。不得不起,为了给姐姐准备一顿舒心的早餐,也为了能够有充裕的时间步入学校。

同时,也有为了来关照自己婶婶的店。但现在反而有一种弄巧成拙的感觉。

每天,他都争取做婶婶开门后的第一个顾客,那个时间段唯一的顾客。

为了什么,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
“小飞飞”是他的乳名,姐姐说他还是孩童的时候,叔就抱着他晃来晃去,“小飞飞,小飞飞”的叫着,玩似的,半天不愿松手,还挨家挨户说我家侄儿叫小飞飞,那高兴劲,婶她劝都劝不住。也不嫌害臊,婶总是这么给叔说,可叔不管,最后搞得家喻户晓,他长大后走个路都觉得尴尬。但婶是不这么叫的,她只叫“小飞”,轻声细语中透着无尽的关爱。她觉得“小飞飞”叫着太孩子气了。

有多久了呢?他忽然想起,叔已经有很久没有再叫过那个名字,这流动着的逝去的时间里,就像是滞留着空白的记忆。只是觉得过了很久,不管那有多久。现在“臭小子”和“你”,成了他和叔唯一的联系桥梁,婶就依旧是那样,喊着“小飞”。

也许没有人叫那种让人羞涩的乳名也好,想着,失落之情涌出内心。

“你怎么啦,哎,你就是不想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是吧,拿你这孩子还真没辙。”

罗韵心不满的嘟囔道,那略微委屈的表情散发着无穷魅力。

“啊,不是,刚刚想到点事”

“好啦,哦,对了,这个也给你们”

罗韵心在柜台下拿出一瓶番茄酱,和从展示柜里取出的,装满阿拉棒的罐子一起塞到了他的怀里,无奈他只能把面包篮抱着以便夹着这些东西。

“怎么又变本加厉了”

“还变本加厉诶,这又不是白送你的,想什么呢”

“那你之前不是一直再送哦”

他怕罗韵心生气,这句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。好在罗韵心并没有听见,自顾自的往下说着。

“就是让你当下小白鼠,阿拉棒加番茄酱的味道,我知道小熙是尝都不会尝的”

没错,他姐姐是不会尝的,还别说不尝,姐姐的早晨就只吃凯撒森梅尔,顶多也就是顺便尝尝黑加仑干。熙姐她坚定着,只有这德语圈居民制作的小型面包才具有至高无上的美味。熙姐她喜欢这种味道,也已经是十多年验证好,铁定的事实了。

不过这时候他只是在想,也许大人们都是这样,以为男孩子生下来就可以顶天立地。

“所以就是我啊,不是还有楪微嘛”

“你以为微儿像你,开店的时候连个忙都不帮的”

“那我现在就觉得没什么问题,可以搭配”

“恩好,你说行就行”

听婶这语气,这小白鼠还是得当,没有余地,还得当得尽职尽责的。

他无奈的苦笑。

“希望委屈一下你,把它们给吃掉”

罗韵心补充道。这句话语调偏暖,来得突然,他不知道此刻她的心情如何,但他能感受到那温柔的话语里透着关怀与淡淡的忧伤。

“婶,谢谢了”他心理默念着。

说完,他回到之前坐的地方,将那杯卡布奇洛剩余的部分一饮而尽,然后走向了挂着写着“close”木牌的推拉门,罗韵心没有说什么,只是望着他背影,在他推开推拉门的后,专注地做着收银的准备工作。

他应该有些话要说,此刻的头脑清晰着,干卡布奇洛的余韵在嘴里回荡,带着极苦的微甜翻涌着他的万千思绪。

破晓的晨光淡出,一缕缕清光洒在名为“莎穆诺克”的面包房里,琳琅满目的各色面包,蛋糕和甜品,番茄酱,沙拉酱等调制品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,还有带着欧式风格的榉木圆桌和方凳,磨豆的咖啡机牟足了劲正在转动着,不时发出噗嗤噗嗤的可爱声音。

一些微光轻撒在他的身上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他只是在那站着,就这么呆呆的站着,他只是侧头望着工作中的罗韵心,就这么呆呆的望着。

在记忆里,婶就常年在这个店里,在那个地方。令谁看了都会入迷的微笑,亲切的待着来来往往的客人。伴着复古的风韵和典雅的气质,眉宇间透着东方女人独有的神秘韵味,婶给所有人见过她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婶婶,叔叔,侄子,还算是个幸福的家庭吧,可惜他没有的,也是他唯一的遗憾。

父母是留守儿童年幼时不曾完整的记忆残片,然而,他连这残片的拥有资格,都没有得到。

他的记忆里没有父母,没有父母的空虚感,甚至让他产生自己是凭空而生的错觉。

所以如果没有人再叫他的乳名,他真不知到会有什么感受。不过还真是奇怪,这么大个人了,还在纠结有没有人叫自己乳名。

“小飞飞”就没有人叫了吗?也不然,不是还有一个人嘛,有人叫他乳名也没什么,毕竟是人与他亲切的表现,但是唯独这个人,他受不了。就和坚定只吃凯撒森梅尔一样,熙姐叫着乳名从不改口,字里行间都透着能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力量。

有别于叔叔,婶婶,亲戚的关系。流淌着同样的血液,举手投足间分享着同样的疼痛与快乐,当真是血浓于水,熙姐与他,身上紧紧环扣着的,是名为姐弟的锁链——至亲的血缘。生存的理由因此而简单:

因为我想让你幸福的活着,所以我会为了好好的看着你幸福的活着而活着。

他曾觉得父母是他深恶痛绝的敌人,但他仍然感谢他们,赐给他这样一位姐姐,活着的理由,便是如此简单就够了。

希望委屈一下你,把它们吃掉。每次听到,总有按耐不住的暖流在心里涌动着。

想这时候,哪怕是一句“谢谢”,婶都会生气的吧。

婶,谢谢,一直以来,都是。

没有父母的孩子,从小就承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。

没有人要的孩子,孤独才是他内心最诚挚的愿望。

我们真的不是你们应该倾心呵护的对象。他不止一次这么想。

“婶”

带着万千思绪迸发的音调,如果只是这样就能报答那该有多好。

“嗯?”

“今天的咖啡...很好喝”

微微一怔,随之梨涡浅笑。他觉得,那是他见过的,婶婶最美的一次微笑。

人群逐渐密集了起来,他还没走多远,一条长龙便骤然摆在“莎穆诺克”的店门前。

婶婶的魅力想来还真是可怕。

“孙阳飞!”

罗韵心仗着乌黑的铁质门框,探出头来,叫住了他。那声音稍大而柔美,传入耳整个人都酥了。

看他停住了脚步,罗韵心才艰难地挤出人群,轻盈的小跑着到他面前。

天空已有不少的阳光,寒气却没有丝毫消散之意,望着罗婶因寒冷而冻的像坠入情网般绯红的脸,他竟露出稍微的羞涩。

“别忘了今天要来我家哦”罗韵心叮嘱道。

“对喉,今天是...”

白葱般细嫩白皙的食指,轻轻的敲在他干涩的嘴唇上,阻止了他的语言。

“嗯,就算是大家都知道的,该神秘的还是要神秘的,不然啊,可就不灵了呢”

嘴唇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,加之罗韵心施予的轻柔力道,鼻边还缭绕着淡淡的幽香。不经意间眼神划过那傲人的**,在深黑色的面包房工作服掩盖下,玲珑曲线展露无疑。

本就是青春的年岁,就算不愿承认,也有懵懂的思绪扰得他小鹿乱撞。

他拼命的点头应答,试图掩盖自己慌乱的神情。

他回首看着目送着他,不停挥动着高举的右手,脸上洋溢微笑的罗韵心。

眼角似有泪花正含苞待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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